179荼蘼落盡，猶賴有梨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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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79荼蘼落盡，猶賴有梨花
顏曦染給赫連琰月準備了一張輪椅，推著他前去宮徵羽的寢殿。
那女子還未醒。
赫連琰月只是遠遠地註視了好半晌，沒有靠近。
“走吧。”良久，他才對顏曦染說。
“你不靠近些看嗎？”顏曦染覺得這兩人是真的惋惜，此刻即便是有穿幫的風險，她也是想赫連琰月過去的。
“不必了，我本來就只是打算看看而已。”看看她是否還好。
這模樣，談不上好，也談不上不好。
晚些回去，他會再給她多安排些，確保她後半生能過得好。
事實上早有安排，卻總覺得不夠好罷了。
“你……”
“阿染，我想去看看盲婆婆和阿良。”想要把惦記的人都看一遍，這次，是真的最後一次了。
“先回去添衣，我派人準備馬車。”顏曦染密密地眨了眨眼，唇抿了抿。
赫連琰月沒有說話，只由著她安排。
前幾日下了雪，這些天也沒有太陽，路上的積雪沒融，馬車求穩，一路上都不敢太快。
也是變相地把顛簸降至最小，可對於赫連琰月的狀態來說，還是讓他難受得只能閉著眼養神，似乎這樣能好一些。
一路上還是有太醫隨行的，她都放不下心來。
好不容易到了墳冢，赫連琰月靠意志支撐著下來。
山上的風很大，幾乎要將他吹倒。
顏曦染連忙將他扶住，攙扶著人走到墳冢前。
她示意隨侍將那些軟墊鋪好，擺好了爐子和擋風的簾，為的就是不讓赫連琰月被寒氣寒風侵襲。
“你一定有很多話和他們說，我坐開一點點，有不對勁，你就拉繩子。”她將繩子的一頭塞給他，自己拿住另一端。
等會兒將繩子拉直，他有什麽事，都能第一時間知道。
赫連琰月不把她當外人，但這時候，有些想單獨說的話，確實不想讓她聽到。
便也就按她說的那樣。
顏曦染站在不遠處，手裏捧了個小暖爐，披了許多衣裳，外面還緊緊攏著一件披風，一點也不冷。
她就那樣吹著冷風，目光眺向其他山峰，想暫時的放空自己。
最近事情太多，腦子感覺不夠用了。
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斬天訣第八重已經突破，赫連琰月的話都落進了耳中。
他說，以後不能來看他們了。
他說，以後可以永遠在一起了。
他還說，下輩子，他們三個要再次遇上，然後彌補這一世沒能實現的守護。
……
顏曦染一字不落的都聽了進去，等到她的小暖爐不暖了，手凍得像冰時，赫連琰月才說完。
他看了那墳冢好一會兒，而後自己起身，顯然是忘了自己的身子狀況。
所以，剛站起來一點就摔了。
顏曦染都不用等繩子傳來拉扯感，眼見赫連琰月跌坐在地上，便快步朝他走去。
“阿琰，有沒有事？”她緊張道。
“沒事，你不用管擔心。”赫連琰月笑著搖了搖頭。
顏曦染卻沒辦法笑著回應。
見他說完，便將人推著往馬車去，準備啟程離開。
從轉身背對墳冢之後，赫連琰月便沒有再看一眼，真的交代好了一般。
顏曦染將他安置好在馬車上之後，擡腳準備也上去，忽然便頓住了。
“你在這裏等我一下。”她將腳收了回來，跟他說了一聲之後，便朝那墳冢跑去。
忽然有話想對盲婆婆和阿良說。
赫連琰月吃力地撩開了馬車的簾子，只見顏曦染在墳冢前拜了三拜，還站了一盞茶的時間，估計是在說話。
但他現在的情況，連這個距離，也都已經聽不清了。
顏曦染回來後，當即讓馬車出發。
“你跟她們說了些什麽？”赫連琰月少有的好奇。
“我跟她們告你的狀了，讓他們之後幫我好好收拾你，怕了吧？”她極力想讓氣氛好一些。
“還真有點。”他努力扯出了一抹淺笑。
“騙你的，我跟她們說的是些祝福的話。”她說的，其實還有旁的，讓她們到時候來接他。
赫連琰月跟她又說了幾句之後，又昏睡了過去。
顏曦染別過了臉，拼命眨著眼，好一會兒才轉回來。
翌日，顏曦染還是起得比較早，但為了讓赫連琰月多歇息，她去宮徵羽那邊坐了許久才過去。
而宮徵羽一直沒有什麽動靜。
反倒是赫連琰月，已經在等她用膳。
“怎麽不多睡一會兒？”她動手給他布菜。
“怕你來了幹等。”他聲音比昨日還要輕一些。
顏曦染見狀，沒有再說話，不想讓他再耗費過多的氣力。
靜靜地用完了一頓早膳，這兩日才有的平和。
之後，顏曦染便推著輪椅，帶他四處走動，今日雖沒有太陽，但日光依稀有些，風雪也停了。
“我記得，明日是你的生辰。”她也是昨日才想起來，但現在準備禮物，已經來不及。
去年他生辰，她與他還有誤會。
她是三月十七，而他正巧比她早一天，是十六，他說盲婆婆在三月十六撿到的他，在他看來，那日才是他的生辰。
“你不說，我還就忘了。”他不甚在意，還跳過了這件事，“陪我去看看荼蘼吧，這時節，荼蘼開得正好。”
“好。”顏曦染順著他的意思，他既不想過生辰，便不過吧。
身旁沒有跟著隨侍，顏曦染也沒有在宮裏走動太多，所以不知曉，那一樹的荼蘼，早就開過了。
現在只剩下些還沒有掉落的枯瓣。
“花開花落終有時，今年的荼蘼，開得格外早啊。”赫連琰月望著那一棵荼蘼樹，有些無奈。
他也是糊塗了，竟然忘記這棵荼蘼早已開過、雕零。
“但你心中的荼蘼，卻不會雕謝，是也不是？”她找不出更好的慰藉之詞。
“心有花，花自在。”他輕聲道，還是覺著惋惜，便想著去看看梨花，“荼蘼落盡，猶賴有梨花，去懷園轉轉吧。”
前些天見梨樹結了苞，現下估計正好打開。
梨花與荼蘼，一樣都是極致的純凈潔白。
只是梨花好像與荼蘼串通了一樣，一個開完了，一個還藏著掖著，就是不給人看。
滿樹的花苞都鼓鼓的，似乎一戳就破，最外面的一層都變得有些透了，幾乎能看到裏面的花瓣，奈何就是不開。
“你這梨花，還挺有個性。”顏曦染調侃了一句，想讓氛圍輕松些。
“這樣開出來，想必比之前的要美上一個層次。”他習慣性地帶著探究的目光去欣賞。
沒有要走的意思，反而越看越入迷。
“風有些大，我們去亭子裏吧，正好，那兒有一串開了一點小口的梨花。”剛才轉了一圈，看遍了，恰好見到。
而赫連琰月看起來就不打算回去。
雖說沒有風雪，但還是在亭子裏好些，樹木多少還是會散發出絲絲寒氣的。
到亭子裏，得給他弄個暖爐在一邊兒。
他的臉白得有些通透，她本能的以為有一部分原因是冷的。
“好，今日，我就坐那兒，看著那梨花慢慢開。”他顯然是有些不甘心。
“嗯。”顏曦染鼻頭一酸，緩緩地將他推到了亭子。
那亭子還是她去年在這裏小住時常來的一處，她給掛上的風鈴，至今還在，嶄新如初，看著就知道有定期保養。
時間一點點流逝，赫連琰月就在那兒坐著，微微仰首盯著那梨花。
似乎已經用盡了氣力。
風鈴和著冷風，變換著各種姿態，發出陣陣清脆的響聲，而梨花卻一點變化都沒有。
顏曦染一直陪著他。
“阿琰，這梨花興許晚上才會開，不如我們一邊下棋一邊等？許久沒與你切磋了，有些懷念。”她看他的眼神愈發寂寥失落，便想著引開他的註意力。
“阿染不是說再也不下了？”他記得，去年君淩在這兒和她對弈，將她惹生氣了，就來了這麽一句。
那時候，大家都在，大家都好好的，確實讓人懷念啊。
“那得分對象，與你下棋，還是很不錯的，因為善良的赫連琰月會讓著我！”她笑笑，也回想起了那段無憂無慮，卻再也不可能會有的時光。
“君兄，還好嗎？”西北的戰亂，他是知曉的。
“他很好，他也惦念著你，總想著聚一聚。”她沒有騙他，君淩雖愛吃醋，但分得清，尤其還是逮著她蹭好處才吃得頻繁。
事實上很欣賞赫連琰月。
今早總算是有消息傳來，說是君淩正在往這邊趕，估計明天就能到。
先前斷了聯系，是被邪祟拖延住了，還有結界，花了不少時間破解，
所幸安然無恙。
“如果能跟你和君兄早些認識，該多好。”他嘆息道，甚至沒有說聚這一字。
大抵是知道不可能了。
“現在也不差，起碼我們相遇了，不是嗎？”她極力隱藏起不自然的哽咽，很想少少欺騙一下他，說以後有的是時間。
可他太聰明，知道自己的身子。
所以最好的方式，便是避而不談。
“是啊……”他只應了一句，便沒有再說。
棋子拿來後，顏曦染迅速擺開，自發地將白子放到他那邊。
他最是愛純凈之物。
赫連琰月的手愈發沒有氣力，對弈從一開始到如今的半局，足足有一個時辰，已經準備入夜了。
“阿琰，餓不餓？不如先回去用膳吧，天黑了，夜裏冷，明日再來看梨花怎麽樣？明日必定開著等你來看。”她讓人將暖爐下的火添了又添，卻擋不了夜間的寒氣。
“我還不想走，我要看它開。”他總覺得，不在這裏等著，是看不到梨花的。
顏曦染只好讓人傳晚膳過來這邊，
“阿染，你冷嗎？要不你先回去？”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忽略了顏曦染的感受。
“沒有，我身體好著呢，我只是擔心你。”她搖了搖頭，示意他別在意。
用簾子擋擋風就好，冷了的話，便多生些火，總是有辦法的。
也確實這樣做了，火還能將周圍襯得亮一些。
“對了，去年的我們一起做了幾壇梨花釀，現在應該可以喝了吧？”赫連琰月沒用多少晚膳，倒是想起了酒。
“是這個時候了。”顏曦染點了點頭。
去年釀的時候不知道他不適宜喝酒才有這麽一出，後來身子慢慢在調理，還跟她來信說已經可以喝上兩杯，甚至都邀約了她今年把梨花釀搬出來嘗嘗。
現在這般，比那時候更加不合適。
但也更加合適。
因為，喝與不喝，最後的結果已經沒有什麽不同。
她便也沒有刻意阻攔，差人去取來。
“說好了今年要一起品酒的，擇日不如撞日，說不定剛打開酒壇子，梨花也就跟著開了。”他手中執著一枚白子，遲遲未有落下。
梨花釀沒有放在皇宮的酒窖，而是放到了宮外的靈隱山。
聽聞有靈氣，酒埋在那裏，會更醇，才有了這一出。
來回得用上用上兩個時辰。
夜間的風更大，風鈴盡情搖曳著，讓夜顯得更加安靜。
天色也還好，雖看不到星星，但一輪圓月卻很清晰，只是有點赤色。
想必明日是有風霜雨雪的。
她擔憂地看了眼赫連琰月，算著時間，梨花釀應當送到才是。
都已經多了兩刻鐘了。
此時是亥時末，子時初。
“酒怎麽還沒到？”赫連琰月從未催過人，此時說出的話，已經幾不可聞了。
“許是夜路不好走。”顏曦染心中閃過一絲不詳的預感。
赫連琰也垂眸看了看手中的白子，久久沒有放上棋盤。
只差這一子，便可結束這一局。
顏曦染起初便讓一眾隨侍站在數裏之外，她再次肯定自己的決定是對的，走過去佯裝催促，實際上是命人去用酒煮一碗湯圓團子過來，摻些梨花蜜進去。
如此，可以騙騙他。
以他現在的情況，是不可能聽到的。
不多時，隨侍就端上了一碗酒釀團子，帶著陣陣梨花香。
真正的梨花釀卻還沒到。
而赫連琰月，昏昏欲睡。
那一瞬，她幾乎要懷疑自己眼花了，竟隱約透過他，看到了他挨著的椅背。
“阿琰，睡了嗎？剛剛到的梨花釀，我看著太冷太寡淡，便差人去舀了些煮成了甜湯，你嘗嘗？”她不想讓他睡過去。
怕一睡不醒。
赫連琰月蒼白得就像隨時要消失一樣，聽到顏曦染的聲音，緊皺著眉，將眼睜開。
卻也只有一點點。
“梨花釀……到了？”他已經不能完整說出一句話。
“到了……”顏曦染頻繁地眨著眼。
“快……我……嘗嘗……”他用僅剩的力緊緊握住手中的白子。
“來，試一試！”顏曦染動作極快，勺了一點甜酒勻了勻，放到他嘴邊。
赫連琰月嘴微張，目光落在那一勺甜酒上，他很想吸進去，卻發現做不到。
甜酒就在嘴角流了下來。
顏曦染連忙給他那帕子擦了擦，又舀了一勺，這次將他的嘴捏住，勺子更加傾斜。
把甜酒倒了進去。
她不敢舀太多，怕他嗆著。
“怎麽樣，好不好喝？”她哽咽著嗓子問了句。
“好喝……這是我……喝過的……最好的……酒……”他極力扯出一抹滿足的笑。
說罷，便艱難地擡眸，想要看看枝頭的梨花。
梨花依舊沒開。
“還喝嗎？還有一些呢。”顏曦染在他看上之前，再彎了彎身子，擋住了他的視線。
“不喝了……有些……不勝酒力……阿染……你讓開……一些……我想……看看梨花……可以……嗎……”他哀求道。
只有這樣，顏曦染才不會拒絕他。
顏曦染聞言，只好側過身，其實，即便她不擋，她猜，他還是能看見的。
“梨花……還沒開啊……”他呼吸得越來越快，也越來越輕。
“再等等吧，等會兒就開了，你看，這個口不是大了些嗎？”她連忙指了指最頂端的花苞。
“是呢……”他氣若游絲地吐出二字。
“阿琰，以後的每一年，我們都一起看梨花吧，品著梨花釀來看。”她說著妄想的話，想騙騙自己。
“好啊……”他也很想，很想。
顏曦染再度無言，只靜靜地陪他看著那一朵將開不開的梨花苞。
“阿染……拜托你……一件事……”他吃力地說完一句話。
“你說。”顏曦染是沒有辦法拒絕的。
他捏了捏手中的白子，沈吟了許久。
“羽兒……以後……就……勞你……多看著點了……我怕……我不在……她會……被人欺負……”他的羽兒，是那樣純善美好。
他唯一放不下的，便是她。
“我會的！”她很想告訴赫連琰月，宮徵羽對他是有情的。
但是如果他知道了，會不會抱憾而死？還是說，現在便是抱憾？
她真的不知道怎麽辦。
“今晚……月色……真好……來……玩……捉迷藏吧……”他許久才說完一句話。
顏曦染就在他身邊，挨得很近去聽。
這時候，還怎麽玩捉迷藏？這樣做，不就是……
椽悟說，他會魂飛魄散。
他跟她說過自己當年禁術之事，想必就是知曉的……
她不住地紮眨眼，擡頭看了看上方，微張著嘴呼氣，好半晌才抿了抿唇看回來。
“好！”她隱約覺得眼角已經止不住那溫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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顏曦染給赫連琰月準備了一張輪椅，推著他前去宮徵羽的寢殿。
那女子還未醒。
赫連琰月只是遠遠地註視了好半晌，沒有靠近。
“走吧。”良久，他才對顏曦染說。
“你不靠近些看嗎？”顏曦染覺得這兩人是真的惋惜，此刻即便是有穿幫的風險，她也是想赫連琰月過去的。
“不必了，我本來就只是打算看看而已。”看看她是否還好。
這模樣，談不上好，也談不上不好。
晚些回去，他會再給她多安排些，確保她後半生能過得好。
事實上早有安排，卻總覺得不夠好罷了。
“你……”
“阿染，我想去看看盲婆婆和阿良。”想要把惦記的人都看一遍，這次，是真的最後一次了。
“先回去添衣，我派人準備馬車。”顏曦染密密地眨了眨眼，唇抿了抿。
赫連琰月沒有說話，只由著她安排。
前幾日下了雪，這些天也沒有太陽，路上的積雪沒融，馬車求穩，一路上都不敢太快。
也是變相地把顛簸降至最小，可對於赫連琰月的狀態來說，還是讓他難受得只能閉著眼養神，似乎這樣能好一些。
一路上還是有太醫隨行的，她都放不下心來。
好不容易到了墳冢，赫連琰月靠意志支撐著下來。
山上的風很大，幾乎要將他吹倒。
顏曦染連忙將他扶住，攙扶著人走到墳冢前。
她示意隨侍將那些軟墊鋪好，擺好了爐子和擋風的簾，為的就是不讓赫連琰月被寒氣寒風侵襲。
“你一定有很多話和他們說，我坐開一點點，有不對勁，你就拉繩子。”她將繩子的一頭塞給他，自己拿住另一端。
等會兒將繩子拉直，他有什麽事，都能第一時間知道。
赫連琰月不把她當外人，但這時候，有些想單獨說的話，確實不想讓她聽到。
便也就按她說的那樣。
顏曦染站在不遠處，手裏捧了個小暖爐，披了許多衣裳，外面還緊緊攏著一件披風，一點也不冷。
她就那樣吹著冷風，目光眺向其他山峰，想暫時的放空自己。
最近事情太多，腦子感覺不夠用了。
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斬天訣第八重已經突破，赫連琰月的話都落進了耳中。
他說，以後不能來看他們了。
他說，以後可以永遠在一起了。
他還說，下輩子，他們三個要再次遇上，然後彌補這一世沒能實現的守護。
……
顏曦染一字不落的都聽了進去，等到她的小暖爐不暖了，手凍得像冰時，赫連琰月才說完。
他看了那墳冢好一會兒，而後自己起身，顯然是忘了自己的身子狀況。
所以，剛站起來一點就摔了。
顏曦染都不用等繩子傳來拉扯感，眼見赫連琰月跌坐在地上，便快步朝他走去。
“阿琰，有沒有事？”她緊張道。
“沒事，你不用管擔心。”赫連琰月笑著搖了搖頭。
顏曦染卻沒辦法笑著回應。
見他說完，便將人推著往馬車去，準備啟程離開。
從轉身背對墳冢之後，赫連琰月便沒有再看一眼，真的交代好了一般。
顏曦染將他安置好在馬車上之後，擡腳準備也上去，忽然便頓住了。
“你在這裏等我一下。”她將腳收了回來，跟他說了一聲之後，便朝那墳冢跑去。
忽然有話想對盲婆婆和阿良說。
赫連琰月吃力地撩開了馬車的簾子，只見顏曦染在墳冢前拜了三拜，還站了一盞茶的時間，估計是在說話。
但他現在的情況，連這個距離，也都已經聽不清了。
顏曦染回來後，當即讓馬車出發。
“你跟她們說了些什麽？”赫連琰月少有的好奇。
“我跟她們告你的狀了，讓他們之後幫我好好收拾你，怕了吧？”她極力想讓氣氛好一些。
“還真有點。”他努力扯出了一抹淺笑。
“騙你的，我跟她們說的是些祝福的話。”她說的，其實還有旁的，讓她們到時候來接他。
赫連琰月跟她又說了幾句之後，又昏睡了過去。
顏曦染別過了臉，拼命眨著眼，好一會兒才轉回來。
翌日，顏曦染還是起得比較早，但為了讓赫連琰月多歇息，她去宮徵羽那邊坐了許久才過去。
而宮徵羽一直沒有什麽動靜。
反倒是赫連琰月，已經在等她用膳。
“怎麽不多睡一會兒？”她動手給他布菜。
“怕你來了幹等。”他聲音比昨日還要輕一些。
顏曦染見狀，沒有再說話，不想讓他再耗費過多的氣力。
靜靜地用完了一頓早膳，這兩日才有的平和。
之後，顏曦染便推著輪椅，帶他四處走動，今日雖沒有太陽，但日光依稀有些，風雪也停了。
“我記得，明日是你的生辰。”她也是昨日才想起來，但現在準備禮物，已經來不及。
去年他生辰，她與他還有誤會。
她是三月十七，而他正巧比她早一天，是十六，他說盲婆婆在三月十六撿到的他，在他看來，那日才是他的生辰。
“你不說，我還就忘了。”他不甚在意，還跳過了這件事，“陪我去看看荼蘼吧，這時節，荼蘼開得正好。”
“好。”顏曦染順著他的意思，他既不想過生辰，便不過吧。
身旁沒有跟著隨侍，顏曦染也沒有在宮裏走動太多，所以不知曉，那一樹的荼蘼，早就開過了。
現在只剩下些還沒有掉落的枯瓣。
“花開花落終有時，今年的荼蘼，開得格外早啊。”赫連琰月望著那一棵荼蘼樹，有些無奈。
他也是糊塗了，竟然忘記這棵荼蘼早已開過、雕零。
“但你心中的荼蘼，卻不會雕謝，是也不是？”她找不出更好的慰藉之詞。
“心有花，花自在。”他輕聲道，還是覺著惋惜，便想著去看看梨花，“荼蘼落盡，猶賴有梨花，去懷園轉轉吧。”
前些天見梨樹結了苞，現下估計正好打開。
梨花與荼蘼，一樣都是極致的純凈潔白。
只是梨花好像與荼蘼串通了一樣，一個開完了，一個還藏著掖著，就是不給人看。
滿樹的花苞都鼓鼓的，似乎一戳就破，最外面的一層都變得有些透了，幾乎能看到裏面的花瓣，奈何就是不開。
“你這梨花，還挺有個性。”顏曦染調侃了一句，想讓氛圍輕松些。
“這樣開出來，想必比之前的要美上一個層次。”他習慣性地帶著探究的目光去欣賞。
沒有要走的意思，反而越看越入迷。
“風有些大，我們去亭子裏吧，正好，那兒有一串開了一點小口的梨花。”剛才轉了一圈，看遍了，恰好見到。
而赫連琰月看起來就不打算回去。
雖說沒有風雪，但還是在亭子裏好些，樹木多少還是會散發出絲絲寒氣的。
到亭子裏，得給他弄個暖爐在一邊兒。
他的臉白得有些通透，她本能的以為有一部分原因是冷的。
“好，今日，我就坐那兒，看著那梨花慢慢開。”他顯然是有些不甘心。
“嗯。”顏曦染鼻頭一酸，緩緩地將他推到了亭子。
那亭子還是她去年在這裏小住時常來的一處，她給掛上的風鈴，至今還在，嶄新如初，看著就知道有定期保養。
時間一點點流逝，赫連琰月就在那兒坐著，微微仰首盯著那梨花。
似乎已經用盡了氣力。
風鈴和著冷風，變換著各種姿態，發出陣陣清脆的響聲，而梨花卻一點變化都沒有。
顏曦染一直陪著他。
“阿琰，這梨花興許晚上才會開，不如我們一邊下棋一邊等？許久沒與你切磋了，有些懷念。”她看他的眼神愈發寂寥失落，便想著引開他的註意力。
“阿染不是說再也不下了？”他記得，去年君淩在這兒和她對弈，將她惹生氣了，就來了這麽一句。
那時候，大家都在，大家都好好的，確實讓人懷念啊。
“那得分對象，與你下棋，還是很不錯的，因為善良的赫連琰月會讓著我！”她笑笑，也回想起了那段無憂無慮，卻再也不可能會有的時光。
“君兄，還好嗎？”西北的戰亂，他是知曉的。
“他很好，他也惦念著你，總想著聚一聚。”她沒有騙他，君淩雖愛吃醋，但分得清，尤其還是逮著她蹭好處才吃得頻繁。
事實上很欣賞赫連琰月。
今早總算是有消息傳來，說是君淩正在往這邊趕，估計明天就能到。
先前斷了聯系，是被邪祟拖延住了，還有結界，花了不少時間破解，
所幸安然無恙。
“如果能跟你和君兄早些認識，該多好。”他嘆息道，甚至沒有說聚這一字。
大抵是知道不可能了。
“現在也不差，起碼我們相遇了，不是嗎？”她極力隱藏起不自然的哽咽，很想少少欺騙一下他，說以後有的是時間。
可他太聰明，知道自己的身子。
所以最好的方式，便是避而不談。
“是啊……”他只應了一句，便沒有再說。
棋子拿來後，顏曦染迅速擺開，自發地將白子放到他那邊。
他最是愛純凈之物。
赫連琰月的手愈發沒有氣力，對弈從一開始到如今的半局，足足有一個時辰，已經準備入夜了。
“阿琰，餓不餓？不如先回去用膳吧，天黑了，夜裏冷，明日再來看梨花怎麽樣？明日必定開著等你來看。”她讓人將暖爐下的火添了又添，卻擋不了夜間的寒氣。
“我還不想走，我要看它開。”他總覺得，不在這裏等著，是看不到梨花的。
顏曦染只好讓人傳晚膳過來這邊，
“阿染，你冷嗎？要不你先回去？”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忽略了顏曦染的感受。
“沒有，我身體好著呢，我只是擔心你。”她搖了搖頭，示意他別在意。
用簾子擋擋風就好，冷了的話，便多生些火，總是有辦法的。
也確實這樣做了，火還能將周圍襯得亮一些。
“對了，去年的我們一起做了幾壇梨花釀，現在應該可以喝了吧？”赫連琰月沒用多少晚膳，倒是想起了酒。
“是這個時候了。”顏曦染點了點頭。
去年釀的時候不知道他不適宜喝酒才有這麽一出，後來身子慢慢在調理，還跟她來信說已經可以喝上兩杯，甚至都邀約了她今年把梨花釀搬出來嘗嘗。
現在這般，比那時候更加不合適。
但也更加合適。
因為，喝與不喝，最後的結果已經沒有什麽不同。
她便也沒有刻意阻攔，差人去取來。
“說好了今年要一起品酒的，擇日不如撞日，說不定剛打開酒壇子，梨花也就跟著開了。”他手中執著一枚白子，遲遲未有落下。
梨花釀沒有放在皇宮的酒窖，而是放到了宮外的靈隱山。
聽聞有靈氣，酒埋在那裏，會更醇，才有了這一出。
來回得用上用上兩個時辰。
夜間的風更大，風鈴盡情搖曳著，讓夜顯得更加安靜。
天色也還好，雖看不到星星，但一輪圓月卻很清晰，只是有點赤色。
想必明日是有風霜雨雪的。
她擔憂地看了眼赫連琰月，算著時間，梨花釀應當送到才是。
都已經多了兩刻鐘了。
此時是亥時末，子時初。
“酒怎麽還沒到？”赫連琰月從未催過人，此時說出的話，已經幾不可聞了。
“許是夜路不好走。”顏曦染心中閃過一絲不詳的預感。
赫連琰也垂眸看了看手中的白子，久久沒有放上棋盤。
只差這一子，便可結束這一局。
顏曦染起初便讓一眾隨侍站在數裏之外，她再次肯定自己的決定是對的，走過去佯裝催促，實際上是命人去用酒煮一碗湯圓團子過來，摻些梨花蜜進去。
如此，可以騙騙他。
以他現在的情況，是不可能聽到的。
不多時，隨侍就端上了一碗酒釀團子，帶著陣陣梨花香。
真正的梨花釀卻還沒到。
而赫連琰月，昏昏欲睡。
那一瞬，她幾乎要懷疑自己眼花了，竟隱約透過他，看到了他挨著的椅背。
“阿琰，睡了嗎？剛剛到的梨花釀，我看著太冷太寡淡，便差人去舀了些煮成了甜湯，你嘗嘗？”她不想讓他睡過去。
怕一睡不醒。
赫連琰月蒼白得就像隨時要消失一樣，聽到顏曦染的聲音，緊皺著眉，將眼睜開。
卻也只有一點點。
“梨花釀……到了？”他已經不能完整說出一句話。
“到了……”顏曦染頻繁地眨著眼。
“快……我……嘗嘗……”他用僅剩的力緊緊握住手中的白子。
“來，試一試！”顏曦染動作極快，勺了一點甜酒勻了勻，放到他嘴邊。
赫連琰月嘴微張，目光落在那一勺甜酒上，他很想吸進去，卻發現做不到。
甜酒就在嘴角流了下來。
顏曦染連忙給他那帕子擦了擦，又舀了一勺，這次將他的嘴捏住，勺子更加傾斜。
把甜酒倒了進去。
她不敢舀太多，怕他嗆著。
“怎麽樣，好不好喝？”她哽咽著嗓子問了句。
“好喝……這是我……喝過的……最好的……酒……”他極力扯出一抹滿足的笑。
說罷，便艱難地擡眸，想要看看枝頭的梨花。
梨花依舊沒開。
“還喝嗎？還有一些呢。”顏曦染在他看上之前，再彎了彎身子，擋住了他的視線。
“不喝了……有些……不勝酒力……阿染……你讓開……一些……我想……看看梨花……可以……嗎……”他哀求道。
只有這樣，顏曦染才不會拒絕他。
顏曦染聞言，只好側過身，其實，即便她不擋，她猜，他還是能看見的。
“梨花……還沒開啊……”他呼吸得越來越快，也越來越輕。
“再等等吧，等會兒就開了，你看，這個口不是大了些嗎？”她連忙指了指最頂端的花苞。
“是呢……”他氣若游絲地吐出二字。
“阿琰，以後的每一年，我們都一起看梨花吧，品著梨花釀來看。”她說著妄想的話，想騙騙自己。
“好啊……”他也很想，很想。
顏曦染再度無言，只靜靜地陪他看著那一朵將開不開的梨花苞。
“阿染……拜托你……一件事……”他吃力地說完一句話。
“你說。”顏曦染是沒有辦法拒絕的。
他捏了捏手中的白子，沈吟了許久。
“羽兒……以後……就……勞你……多看著點了……我怕……我不在……她會……被人欺負……”他的羽兒，是那樣純善美好。
他唯一放不下的，便是她。
“我會的！”她很想告訴赫連琰月，宮徵羽對他是有情的。
但是如果他知道了，會不會抱憾而死？還是說，現在便是抱憾？
她真的不知道怎麽辦。
“今晚……月色……真好……來……玩……捉迷藏吧……”他許久才說完一句話。
顏曦染就在他身邊，挨得很近去聽。
這時候，還怎麽玩捉迷藏？這樣做，不就是……
椽悟說，他會魂飛魄散。
他跟她說過自己當年禁術之事，想必就是知曉的……
她不住地紮眨眼，擡頭看了看上方，微張著嘴呼氣，好半晌才抿了抿唇看回來。
“好！”她隱約覺得眼角已經止不住那溫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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